码字可岁长 书香能涵养

作者：孙荣宪

杭州市余杭区仓前街道退休干部

退休证上的红章敲下时，我仿佛听见时光的闸门徐徐开启。那年隆冬，我抱着装满工作笔记、小块文章的硬纸板箱走出办公楼，檐角的冰凌折射着斜阳，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原以为卸下肩章的人生会如这融化的冰水般寂静流淌，却不曾想，新的征程正从案头那盏黄铜台灯下悄然铺展。

书柜里的尘埃在晨光中翩跹起舞，950册藏书渐次垒成知识的阶梯。每周两次的旧书市寻访，成了我与岁月对话的仪式。当指尖触到泛黄纸页的刹那，总能听见老书商絮语里藏着的前朝烟雨。2013年深秋，《夜探新城》的铅字在晨报上泛着油墨清香，那抹幽蓝的夜色自此永远凝固在文字里。街道文学期刊上的诗行，如同运河畔的垂柳，在晚风里摇曳着平仄的韵脚。

非遗普查的岁月，是场与时光赛跑的抢救。背着帆布包走村串巷时，老农屋檐下的蛛网沾着歌谣的碎片，晒谷场上的石碾刻着谚语的年轮。那些在灶台边收集的谜语，带着柴火的余温；田埂上记录的农谚，混着稻花的清香。当28篇故事、22首歌谣化作《中国民间故事全书》的墨迹时，忽然懂得：所谓传承，不过是把散落的星光重新串成银河。

73岁那年的盛夏，书房成了蒸笼。电风扇卷着稿纸哗哗作响，我在《墨香之味》的校样上圈圈点点，汗水晕开的字迹像极了年轻时农机图纸上的油渍。出版社寄来样书那日，抚摸着烫金的书脊，忽然想起50年前在党旗下握拳的模样——原来信仰的纹路，始终蜿蜒在掌心的褶皱里。

如今编撰《仓前志》的案头，青瓷笔洗盛着运河的水波。那些沉睡在档案馆的契约文书、耆老口中的旧时风物，正通过我们的笔端重新苏醒。偶尔抬眼望见墙上“老有所为”的条幅，恍惚觉得每个字都在宣纸上轻轻颤动，宛若当年农机站里永不熄火的引擎。

暮色漫过窗棂时，总爱摩挲书架上那排自制线装本。孙儿稚嫩的小手曾在这里留下歪斜的指印，他总问：“爷爷的字为什么有墨香？”我笑着指向满墙典籍——这些泛黄的册页里，藏着比年轮更深的沟壑，比星斗更亮的微光。或许某天，当童稚的目光穿透纸背，自会懂得：所谓传家，不过是让墨香浸透岁月的纹路，让文字成为血脉里奔涌的基因。

台灯又亮起来了，稿纸上的蝇头小楷正在续写新的章节。80载春秋在笔尖凝成墨滴，我知道，只要还能在文字的长河里摆渡，退休证上的日期就永远不是终章。人生要终身学习，惟其如此，才能不被世间隔离，不被时代淘汰。